全球COVID-19疫情延燒逾兩年。台南新芽除了推出 #台南每日疫情資訊整理 專題企劃,日前更特別向近期返台的陳柏勳醫師邀稿,希望能與大家分享入境檢疫過程及觀察;本文同步在台南新芽官方網站與Facebook粉絲專頁上刊出。
【臺南檢疫採檢不簡易:核酸篩檢流程之經歷與建議】
文/陳柏勳(中西醫師、台南新芽監事、醫療史博士候選人)
2022年一月,新冠肺炎疫情尚未止息,omicron變種逐漸在台灣社區流行,在英國進修人社領域博士學位的我,闊別一年半總算返台回臺南與家人過年。
疫情下返家路迢迢,道阻且躋。我是選擇春節檢疫專案7+7+7的C方案,不僅一開始遇到英國返台者從公費入住集中檢疫所,變成需後發先至地跟各國返台者競爭自費防疫旅館,或者是核酸篩檢(PCR)陰性證明採檢日,從三天變成兩天,從工作日變成日曆日,提心吊膽地度過2021年11月至12月,擔心機票、篩檢、旅館能否符合週週更新的入境規定。總算,我在一月上旬順利入境台灣國門,旋即回到臺南市區開始兩個7天的入境檢疫,也在一月下旬通過三次PCR。
在檢疫期間,至採檢醫院做PCR是唯一放風的時間,也是觀察在地防疫狀況的時機,我搭上防疫計程車便好奇地詢問司機臺南的實際防疫情況。由於本身的醫護訓練背景,我將以檢疫者、醫護人員、人社研究者的三層角度,聚焦臺南市區居家檢疫結束前一天的PCR 流程與制度,並且提出建議。
採檢醫院安排猶如抽獎
居家檢疫結束前一天,防疫計程車因為前一梯採檢醫院有些耽誤,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分鐘來我的住家,在車上,剛回國好奇基層防疫狀況的我,開始向司機大哥詢問解除居家檢疫前的核酸篩檢情況。
我最好奇的是檢疫者如何被分配到指定的採檢醫院。司機大哥表示臺南市衛生局考量醫院醫院每天的採減量能,統一分配檢疫者至採檢醫院,防疫計程車只能執行派定的任務,無權調整採檢者的採檢醫院。
不過,檢疫者有權向衛生局提出調整醫院的請求。司機大哥分享同行的經驗:有一位新營的檢疫者於採檢前一天接到防疫計程車司機的通知,得知被分配到麻豆的醫院做PCR,然而新營距離麻豆最短車程就要20公里,所以那位檢疫者想要改為距離新營僅4公里柳營的醫院,當時,防疫計程車司機表示無權更改採檢醫院,該檢疫者立即向衛生局反映,經一小時左右的協商,衛生局取消麻豆的醫院預約,改安排該檢疫者至柳營的醫院採檢。
該名檢疫者的考量不僅是車程遠近,還有車資的多寡,因為此趟防疫計程車的車資得由檢疫者全額負擔,對於原臺南縣地區的民眾,不僅醫療資源較原臺南市地區不足,連居家檢疫的成本也更高。
除了防疫計程車的車資,各家採檢醫院也有不同的掛號費與部分負擔的收費。根據衛福部的〈「公費支付 COVID-19 檢驗費用」申報及核付作業〉規定,春節檢疫採檢專案核酸檢驗為〈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防治及紓困振興特別預算〉公費支付,但是各採檢醫院得收取掛號費與部分負擔。司機大哥告訴我目前臺南市區附近的採檢醫院,只有衛福部臺南醫院和臺南市立醫院免收掛號費與部分負擔,其他醫院至少都會收取掛號費,而且是較昂貴的急診掛號費。批價模式也是各家醫院不同,像是AN醫院不收現金,是給匯款單,減低檢疫者與批價人員的接觸機會。
也就是說,檢疫者解除居家檢疫前的PCR成本不一,猶如尾牙抽獎。撇除原縣區醫療資源分布不均造成的高就醫成本,的確,是否加收PCR的掛號費與部分負擔是各間醫院的權利,而且臺南市各間採檢醫院的上級主管機關也不同,不談私立醫院,有衛福部附屬的部立醫院、臺南市政府合作經營的市立醫院、以及教育部管轄的大學附設醫院,市政府要統一定價實屬不易。
在強調公開政府的施政精神之下,縱使居家檢疫與隔離者只是一小部分的市民,仍懇請臺南市政府能公開檢疫者至採檢醫院的分配依據與資訊,而非等待衛生局開獎。
非常規臨床業務與專人專責採檢建議
防疫計程車將我載到指定的採檢醫院(TN醫院)急診室外,我下車後看到戶外等候區有六個人或坐或站,維持著社交距離等待採檢。第一關是繳交健保卡(外籍人士可交護照)並填寫紙本初診單,有位志工在旁協助,她看到我的健保卡未貼疫苗接種貼紙,詢問我怎麼都沒打疫苗,我說我的三劑疫苗都在英國打完了,接著,我便到等候區休息。
等待的時候,工作人員先將原等候區六個人的健保卡和護照歸還,不久後穿著全套防護裝備的護理師亦將我的健保卡給我,旋即,她開始發放貼有QR code的採檢管與鼻拭子給我們七人,並引導我們至採檢室前。由於採檢室僅有4間,我排在第二批等待,看到穿著防護設備的急診科醫師從急診室走進採檢室。第一批離開後,清潔人員清消採檢室後,第二批的我才進到採檢室。完成採檢,我將採檢管旋緊交予護理師,聯絡司機大哥,手機時鐘顯示距離我離開住處已一小時,不過,司機大哥說我算幸運的,先前那六人至少比我多等半小時。
司機大哥認為在等候區等候多時,跟採檢醫院的採檢人力安排關係密切。在防疫計程車上,司機分享各醫院的採檢流程,其中KG醫院的採檢最受防疫計程車司機們詬病。司機抱怨說,KG醫院的採檢乃是急診室醫師護理師有空時才兼做採檢,所以,掛號收健保卡、採檢、批價,都須等醫護處理完急診業務才來採檢,採檢者與司機須等待多時,倘若屆時急診病人數多或是有多輛救護車湧入,甚至會延遲到司機接送下一位檢疫者的行程,而司機須完成有衛生局每日派定的接送任務。因此,防疫計程車司機們最不喜歡載送至KG醫院採檢的任務,司機大哥認為專人負責採檢工作才能讓流程有效率,減少檢疫者在醫院外群聚的機會。
誠然,就醫院行政與人力成本考量,病毒採檢不是常規的臨床醫療業務,編列專責人力不敷成本,各家採檢醫院多是由急診科來負責。可是,急診臨床業務的特性是不確定,不但病人病情輕重不一,大量病人就醫的時段也無法預測,相較於衛生局前一天已排定的採檢業務,有很大的反差。疫情穩定或是入境檢疫人數不多時,急診兼做病毒採檢業務尚可負荷,但以台灣2022年一月大量的返國人潮加上社區omicron變種病毒流行,急診兼做採檢的模式,可能無法及時回應兩邊的需求。此外,司機大哥也表示,有些醫院是由護理師來執行採檢業務,這也顯示視為醫療行為的病毒採檢在執行面的灰色地帶。
簡單來說,面對大量的病毒採檢需求,採檢醫院如何透過優化採檢流程、彈性安排醫護人力、合理調整業務範圍,來降低檢疫者群聚風險和改善醫護勞動條件,或者,採取不下車採檢的車來速模式,都是有關單位可以思考的議題。另,無紙化的文書作業亦可降低醫院工作人員接觸到病毒的風險。
外籍人士友善環境
我在等待採檢時有個插曲。正當護理師引導我們至採檢室,一位亞洲人面孔、蓄有斑白長鬍的老先生直接往急診室走去,志工趕緊出來阻止他並引導回採檢隊伍。在隊伍等待採檢時,老先生以手勢想詢問手上的採檢工具該如何使用,護理師講解後老先生的眼神仍充滿疑惑,脫口以英文再次詢問。
我見狀以英文詢問老先生是否可以英文溝通,接著我便協助護理師翻譯採檢的說明,我後來跟老先生小聊了一下,才知道他是在臺南做研究的日籍教授,英文流利但中文不太擅長。我後來回想,護理師歸還掛號證件時,老先生取回的是緋紅色的護照。
雖然政府禁止外國旅客入境台灣,但仍有許多在台灣,甚至在臺南就業、就學、生活的外籍人士,採檢流程也應提供多元文化的友善環境。以這位日籍教授為例,當他持外國護照掛號時,如果有多元文化敏感度的工作人員,便可告知醫護人員在說明採檢流程時可以多確認他的理解程度,或是需要外語協助,所幸,這位教授可以英語溝通,若是遇到中英文溝通皆不流利的外籍人士,採檢過程便頗為麻煩。
換言之,友善醫院的精神,無論是多元文化友善或是性別友善,也應該延伸至病毒採檢的環境,讓採檢流程更為順利且友善。
修補橫向連結的不足
在回程的防疫計程車上,司機大哥跟我分享了一個由防疫計程車司機們與醫院合作,共同修補政府單位橫向連結不足、優化採檢流程安排的案例,非常值得政府單位參考。
司機大哥說TM醫院現行的採檢流程是防疫計程車司機參與設計的結果。TM醫院剛開始負責採檢時,檢疫者須待在計程車上等待掛號與批價等文書作業,直到採檢時才能下車,此流程容易造成塞車與延遲載送行程,雖然有司機向採檢人員反映流程的不便,但仍無太大改變。直到有一次,塞車過於嚴重,防疫計程車司機們終於按耐不住,去電市政府投訴,反應說TM醫院的流程規劃不良,延後防疫計程車載送檢疫者的行程,耽誤司機們完成衛生局派定的任務。
市政府承辦官員立即連繫TM醫院院長,院長旋即至急診室處理。處理採檢塞車的同時,TM醫院院長跟防疫計程車司機們商討如何改善流程,最後,也是目前的流程為:防疫計程車一到醫院外,急診室便有專人先至車窗收健保卡,倘若等候採檢的人數多,司機會放檢疫者下車至等候區,司機可去接送下一位檢疫者;倘若司機沒有後續須接送的檢疫者,或是等待採檢的人數不多,司機會跟檢疫者在車上等候,採檢完,檢疫者繳費後即可返家。
TM醫院的案例鮮明地呈現基層防疫人員共同修補、改善防疫政策闕漏的努力。公部門規劃採檢政策時缺乏納入多元防疫人員的參與,醫院一開始姿態甚高,要求防疫計程車司機配合醫院規定,兩個單位同樣都是為了防疫, 有各自的防疫任務和風險考量,但在橫向連結時卻出現斷裂,終於引爆衝突。好在,衝突爆發後,兩造願意共同商討建設性的改善方案,調整採檢流程,共同修補防疫制度上橫向連結的不足,化危機為轉機。
相較於國際上多數國家,台灣政府動員衛政、民政與警政的防疫政策,讓台灣社會仍能維持安穩的運作,不過,各單位橫向連結的斷裂,仍是由第一線防疫人員見機行事來修補,讓防疫工作得以順利運作。TM醫院的案例提醒上位者規劃政策時,應傾聽第一線防疫人員的經驗和建議,讓防疫工作更為順暢有效率。
代結語:防疫政策中最重要的小事
縱然居家檢疫與隔離者只佔臺南市民的一小部分,但面對高傳染力的變種新冠病毒和漸進式共存的防疫政策,病毒採檢會是防疫新生活的常態,檢疫與隔離者經歷的醫院採檢情況可能成為市民的普遍經驗。如何讓防疫政策更為順暢、更為安全、更為友善,不但是市民的期盼,更是市府疫情治理政策中最重要的小事。